诗歌｜唐毅：一只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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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毅（遂宁）

1

这是平缓的谷底

前面一只蝴蝶，一忽儿飞，一忽儿停

翅膀有涧水洗过的白

粉中一点淡绿，尚带着菊香

我要往访的一位旧识

就住在这谷中。一片人迹罕至的瓦舍

会不会木门一开

便有一万只蝴蝶缤纷而出呢

2

一只蝴蝶飞抵我的额头

它是否听闻到什么

比如风啸、雷鸣，还有满庭的王者之香

鸟声擦亮的这个早晨

嗯，我将遵从于内心

并不想惊走——前来探望的一只蝴蝶

抑或同它一起思考

一些常常被忽略的问题

3

起落之间，高飞的一只蝴蝶

像云雀一样化入空中

只剩我在塘畔伫立

有蝉藏身柳荫，歌声里亦有了水意

此时，摆动的柳的姿势即风的姿势

一个有点失落的下午

但我只是那么一想

一只蝴蝶居然又飞回来了

4

当我说开吧开吧

满院的紫藤，果然就扑簌簌地开了

一只蝴蝶如何忽现花间

我不知道，紫藤会不会知道

但是当我说好看

那一定是在说一只蝴蝶

又一只蝴蝶。因为我听到一只蝴蝶

在喊梁兄小心！小心有刺

5

茉莉、茶芽，曾经滴答有声的瀑

其实早就认识

再次相聚。一只蝴蝶飞临

让人想起类似的旧时光

譬如这个可以怀人的午后

茶香在四周弥漫

一只蜜蜂，像是要掳走一点什么

一只蝴蝶则停在宋词里

6

村落静寂，水流缓慢

翩翩飞来的一只蝴蝶，像是迷路了

正扇动犹疑的翅膀

不知道是该去还是该留

屋侧的小圃青翠可人

弯弯的豆荚，已爬到齐人高的架上

颇留连的一只蝴蝶

夕阳下，又有了些微金黄

7

还记得那个冬夜

书斋里一只蝴蝶，自顾在灯下说话

像梅瓶的梅枝燃放

把一本稿笺，弄成了满纸云烟

我打开门。在露台

与多年不见的一场大雪相遇

一只蝴蝶跟出来

雪花灵机一动，开始像蝶一样飞舞

8

柴门外飞过一只蝴蝶

恬淡，自在，逍遥……看似无所事事

想来串门的邻居

好过我的晴耕雨读

有时我也漫不经心

却还难以做到，像一只蝴蝶那样淡定

那样慢！慢慢飞

聊度这真实又虚幻的日常

9

我看见一只蝴蝶

盘旋于湖面，反复看自己在“镜”中

另一只蝴蝶在远处

应该是在看不见的远处

据说我之外还有一个我

一只蝴蝶，又一只蝴蝶

常常不期而遇

那是对称的两个宇宙，拼在一起了

10

又像是昨夜划过的

一颗流星。熟悉却陌生的一只蝴蝶

有来自外太空的气息

是要告诉我什么吗

会否是我梦里见过的

一只蝴蝶。星星般闪耀的光芒

从未有过的抵达

此时风从南来，佳人已然从北方出发

11

后来，我有些小确幸

没想过一只蝴蝶

会轻松越过栅栏，仿佛越过思想的边界

坐在一张空椅子上

空即是色。我还看到

一只蝴蝶似有所悟

虽然很是短暂。虽然所有翅膀都挟有风雷

却像翻书一样，谨小慎微

12

书中有琼浆。有万物生

有那么多知与不知

微雨中翩飞的一只蝴蝶，真的是心有欢愉

甚至有一些无可名状

人间如此切近

淳厚的天空旋又变薄。一只蝴蝶所导引的

无为之为复无用之用

不舍昼夜。而大自然几近无声

13

那是带着闪电的

一只蝴蝶。不独识人而且识字

平常也会在附近的

树林里飞，竹林里飞，草丛里飞，花丛里飞

一个有些古灵精怪的空间

小妖风姿绰约

她说她是一只蝴蝶

正自《聊斋》去往《一千零一夜》的路上

14

风中有花讯。闻风而动的

远不止一只蝴蝶

溪流细声细气……蝴蝶飞，蝴蝶不飞

都是谐和且绚烂的

折叠又打开的翅膀

流亮的工笔或旷达的写意，恰到好处

闭月羞花的描摹

一只蝴蝶之美，不可言说

15

远天远地。世间空空如也

一只蝴蝶飞走了

仅有早前几颗牛蹄印

荆棘里窜出一只野兔，饮了一小口积水

却又飞也似的遁去

一只蝴蝶优哉游哉，像是刚刚巡游至此

其最为可疑的部分

或为化妆术。或为孪生的姐妹

16

从植物学到生物学

一只蝴蝶，还涉及到文学、史学和哲学

比之喜欢自拍的小网红

更萌一些，也更妖冶一些

神和妖在同一天的报纸

似乎都嵌着花边

我如此不厌其烦地说到

一只蝴蝶。讲得最多的，反倒是美学

17

美啊！蝶在，四季就在

好看的纹身有些魔幻的意味

对此深感诧异的

一只蝴蝶，并不太会炫耀

有时，还故意躲起来

躲进那些枯叶里，躲进自己的身体里

我从来没有听到过

一只蝴蝶，会比较大声地咳嗽

18

一只蝴蝶的世界

山石、树木、房舍……还有会走动的人物

游鱼、飞鸟，鸡犬、马牛羊

都是自然生长出来的

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一切的缘见一切的象

比并人间浮华，怎么可能没有

一只蝴蝶，或更多的蝴蝶

19

因此，我就是那个

不时和蝴蝶说话的人

我仅代表自己

没有千年之约，都是临时起意

一只蝴蝶，想得很简单

几乎没什么要求

不过，休戚与共的田园、牧场，适当的爱情

还是必须！必须要有的

【作者简介】唐毅，生于1964年，四川仁寿人，现供职于遂宁日报社。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人民文学》《中国作家》《十月》《诗刊》《诗选刊》《散文选刊》《中华文学选刊》《人民日报》《光明日报》等报刊，翻译成多国文字，并入选多种选本。出版作品集多部。曾获首届海燕诗歌奖、第七届冰心散文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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